观《影》有感:黑白之间的黄与红
黑白之间的黄与红
――观《影》有感
电影结束,灯光亮起。黑白交替的刹那,我隐约地感觉,沛国那场连绵七日的朦胧烟雨不会停下来,它会继续下,下在观众的心里。电影里的每个人物就如同一滴墨雨,在这张名为"观众"的空白画卷上晕染开来,浓淡各异。
"太极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。"黑白极简,衍生万物,亦包罗万象。在乱世的黑白天地之间,那一抹抹被包裹着的黄,和时不时喷溅流淌的红,就越发醒目。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张艺谋并没有拍出一个黑白影片的原因――他想要让大家看到的,就是大片黑白之间的那抹黄与红,就是浩渺天地中,渺小个体所蕴含的真我追求与家国情怀的震撼力量。
黄――追求真我
"中国几千年里,有替身这样的文化,可在中国没多少人拍,拍《影》是我多年的想法。替身是很独特的,关注他们的命运,探讨他们的人性部分,是我的创作冲动。"(张艺谋)
《影》刚刚开始,小艾透过两扇大门的缝隙,窥视门外。整个画面以黑白为主色调,但是观众的好奇心却全部被那抹黄的惊慌掳了去。黄是什么?它是剥去了层层衣裳之后,人体赤裸裸暴露在眼前的颜色――皮肤的颜色。这是人与生俱来,无法更改的最本质的颜色,它象征着每个个体在这人世间的本来面貌。但是显然,张艺谋并不满足于只关注自然中的人,他又向前迈了一步,去看人这个大环境下最不被关注的那个群体――影子。为什么?因为影子,就是其主人的真我,表达着主人最真实的内心情感。可以说,主人就是黑白的保护色,而影子就是那抹黄。
境州是子虞的影子。子虞因与杨苍交战负伤,久治不愈,迅速老化,形容枯槁,阴晴不定,疯癫可怖,张艺谋甚至说他是"性无能"的废人。那么境州呢?年轻力壮,聪慧机敏,处变不惊。代妻断发,与上对峙,都展现了他的淡然,勇气,与担当。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两个人,却因为田战的那句"你比都督还像都督"联系在了一起。或许这就是在暗示,境州,才是子虞的真我。这也或许是小艾会对境州心软的原因――他就是自己夫君最真实的模样。
如果说境州的存在是子虞的真我体现,那么境州的真我在哪里呢?境州曾扪心自问,"我是谁?",而整部影片,就是境州追求真我之路的纪实。
母亲,是境州与真我的联系。幼时,不顾严刑也要逃跑的境州,是想要去寻母。后来他不逃,是因为小艾的出现,而小艾,是境州母亲的替身。在小艾深夜去寻境州时,他蜷缩在地,如同母亲子宫中的婴儿,而小艾将他拥入怀中,就像是母亲抚慰自己的孩子。当知道母亲的下落,即使赴死,也要保住母亲;在九死一生后,境州第一个想要见到的,仍是母亲。可以说,寻找母亲,是境州执着于真我的体现。
影片最后,境州杀主弑王,究其原因,是因为这两个人夺了他母亲的命,斩断了他和真我的联系。沛良以为自己给境州施舍了丰厚的物质生活,可以换来一个"俯首帖耳"的都督,却不知道"俯首帖耳"这四个字,已经让境州起了杀心。境州半生为人所控,他厌恶将自己囚禁的子虞,却也不会感激企图操控他的沛良。他一直追求的是"做自己",是自由自在,有权利表达自我意志的生活。
红――家与国
红色,是血液的颜色。它是一个人的热情,一个人的执着,一个人的情怀。从醉心权谋的子虞到挣扎求生的境州,从身居高位的沛良到草芥蝼蚁的死囚,无论是谁,他们都会流血,而这鲜红刺眼的血液里涌动的,是一份家国情怀。
利刃割破皮肤,血喷溅而出,刺眼的鲜红。这是境州的血,是竹林深处那百名死囚的血。他们的血,是对家的渴望。都督许诺,境州收复,影子可以与娘亲团圆,死囚可以获赦归乡。家,就是他们漆黑无光的生命中的白。为了归家,境州愿意殊死一搏,与杨苍拼刀;死囚模仿女人身形,苦练沛伞以攻城。
血液汨汨流淌,逐渐干涸,不似鲜血刺眼,却更加沉重。这样的殷红,是子虞、沛良的血。他们的血,是国殇。真正摧毁子虞的,不是境州最后的那反杀一剑,而是他为收复境州,与杨苍比试受的那一刀。田战与子虞斗室对饮后,离开之际,子虞的那句"家和家不一样",恍如霹雳,劈开了他饱受折磨,疯疯癫癫的黑白躯壳,让观众看到那颗鲜红的毫不动摇的爱国之心。"山河破碎风飘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",对于子虞而言,没有境州,国不成国,这样的沛国哪里是他的家呢?
沛良也是一样。青萍,就是他为沛国所留的血。沛良一直宣称"以和为贵",境州不要也罢,可是在面对自己的亲妹妹时,他的心声还是泄露了丝缕,"我这王位又哪里有一天安稳。"除了对都督的忌惮,难道这不安稳中没有一丝一毫痛失境州的哀恸么?青萍作为一国公主,居然可以垂帘听政,已经充分展现出青萍在沛良心中的重要性。但是为了收复境州,沛良居然让青萍假意嫁于杨平作妾。虽是假戏,但青萍蒙受屈辱与让沛良心头流血何异?而境州收复之后,青萍死,沛良哀。沛良举剑杀鲁严时,为青萍所鸣的不平,不也恰恰证明了,青萍,就是他的血么?
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,张艺谋水墨元素的这一尝试无疑是成功了。他不仅仅从技术上做到了感官上的留白写意,也从情感上做到了留白写意,意未尽,味无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