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实习报告
柬埔寨法院特别法庭实习报告
1.国际刑法
国际刑法是国际公法的一个分支，目的是为了惩罚能够威胁国际社会整体的严重罪行，虽然国际刑法在体系上只处理种族屠杀罪、战争罪、侵略罪、危害人类罪这几个核心罪名，但从二战以后的国际军事法庭，到国际刑事法院，再到前南斯拉夫和卢旺达的国际刑事法庭，都产生了大量复杂的判例，同时，对国际刑法规约的解读也涉及维也纳条约法公约和不同法系、法律传统之间的博弈，由此形成了国际刑法学科。
2.ECCC简介
ECCC (Extraordinary Chamber in the Courts of Cambodia)是一个由柬埔寨政府和联合国于2003年签订协议成立的特别法庭，目的是由联合国援助柬埔寨，调查和审理柬埔寨共产党执政时期（即红色高棉时期）发生的种族屠杀、危害人类等国际刑法上的罪行。ECCC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国际刑事法庭，因为它内部由国内和国际两套体系，一方面，法庭依据的实体法是ECCC规约，另一方面，它又遵循柬埔寨国内法作为程序规则，同时，法庭的每个机构和部门都由柬埔寨籍律师和国际律师两套人员组成，判决必须遵循超多数决原则通过。
总体而言，在ECCC，案件的处理分为五个阶段，第一阶段，由检察官办公室立案、收集证据、提起诉讼；第二，检察官将closing brief呈送调查法官办公室，由调查法官确定罪名，确认证据；第三，调查法官发布closing order，将案件移交Pre-trial chamber预审庭；预审庭的作用主要是监督检察官的工作，保障被告的权利(the right to fair trial)，然后在确保程序合法的前提下，确认指控；第四，案件到达审判庭(Trial Chamber)，审判庭由三名柬埔寨籍法官和两名国际法官组成；第五，若任何一方当事人在收到判决以后提起上诉，案件就会由最高法庭作出上诉审，也是终审判决。
在ECCC成立的这十五年内，一共审结了两个案件（Case 001和Case 002/01），第三个案件(Case 002/02)在2018年11月16日刚刚宣布Summary Judgment，即将进入上诉程序，另外两个案件（Case 003和Case 004）还在调查阶段。这似乎印证了针对国际刑事法庭普遍存在的质疑：效率低下，但事实是，一方面，国际刑法处理的案件范围都及其广大，受害人数以万亿，调查取证工作非常耗费时间人力；另一方面，ECCC的内部规则要求，法庭的所有文件都要翻译成英文、法文和高棉文三种语言，而法庭的文书往往都是成百甚至上千页，所以翻译工作也异常繁重；此外，法庭的两套人员和决策体系涉及也会带来一些不效率，如最近在调查法官办公室，由于对被告是否适格的问题产生分歧，国内法官和国际法官发布了两份不同的Closing Order，同时，检察官办公室对国内法官的Closing Order也提起了上诉，由此为案件的审理带来了更繁杂的程序。
3.为什么选择ECCC
在参加过2018年国际刑事法院模拟法庭英文赛以后，我发现国际刑法是自己很有热情去发展的领域，因此申请了ECCC的实习生岗位，经过投递简历、电话面试以后，幸运地收到了录取通知。本次实习我选择了检察官办公室，一是因为这是所有案件开始的地方，在这里能够更全面地看到整个法庭的运行和案件审理的流程，二是因为在ICC比赛中我担任的是被告辩护律师的角色，所以这一次想站在受害人一方看问题。实习开始之后我更确信了自己当初的选择，检察官拥有整个法庭最多的实习生，有着来自法国、美国、意大利、澳大利亚、印度等世界各地的同事，他们都有丰富的国际组织实习经验、多语言的工作能力和L.L.M的学历背景，和一群优秀的同龄人一起工作，体会到的是一种不同的“教学相长”，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沟通弥合了许多刻板印象，增进了人与人之间、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了解。
在ECCC，每个实习生都会给被安排一名律师作为主管，负责安排、检查、反馈实习期间的所有工作。这些律师都是联合国的工作人员或顾问，在进入联合国系统之前往往都是本国优秀的律师或法官，不仅有丰富的法律执业经验，还对国际公法领域有着深入的研究，在实习期间，和主管的每一次互动都是一次受益匪浅的学习过程，从如何进行法律检索、如何在上百页的判例中找到最相关信息、如何撰写法律备忘录、如何起草法律文书等实际工作技能，到对某一法律原则原理的理解、案件事实与法律问题的对应等法律技能，都会得到他们耐心而细致的指导和帮助。而和其他每一位律师的交流都会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，如办公室每两周开展一次的legal talk活动，会就当下热门的国际法和人权法议题进行介绍和讨论，关塔那摩案，菲律宾禁毒活动中的反人类罪行都成为了讨论主题；此外办公室还有career talk，每次由一名律师分享他们的职业经历，给予有志于从事这个领域的后辈经验和建议。
4.工作内容
在三个月的实习中，让我体会最深的一项任务是在即将到来的Case 002/02的上诉中，针对被告在最终陈词中对两位关键证人质疑草拟回应，证明这两位证人的证言具有合法的证据效力和证明力。这一部分的工作持续了半月有余，第一步必须详细检查被告援引的所有脚注，返回原文件查看其证据是否支持他们的主张，第二步是阅读检察官办公室提交的Closing Brief，整理出我方用到这两名证人的证言之所有事实，第三步即是回到证人证言本身，阅读全文看是否具有一致性、是否具备案件细节、是否能得到其他证人证言的印证，第四步，在最终对该证人的证据有了全面和详细的了解以后，才真正开始草拟工作。在阅读了四十余份证人证言，整理出七十多页分析表格后，最终成型的草拟回应只有短短六页，而如果幸运的话，这一部分内容将会在检方的上诉书中占一小段比重。在这个过程中，所有的工作都让我体会到了非常的责任感和成就感。
5.经验
简历中最重要的针对工作岗位突出相关优势；
口语很重要，它能让你快速适应工作环境、融入集体、做到有效沟通；
实习期长短虽然重要，但作为在校生，在不能保证长期实习的情况下，保持工作之间的连贯性更重要；
不要太过焦虑，趁最好的年纪做最想做的事。
6.结语
因为找到心之所向很难得，能做自己热爱的工作也很难得，所以这三个月的经历弥足珍贵。更因为，在ECCC检察官办公室的所有律师和同事身上，还能看到闪烁的理想主义、最友善的人际关系，和最开放的支持与鼓励，更让我坚定了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前行的决心。正如丘吉尔所言：“这不是结束，这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，但这可能是开始的结束。”
撰稿人：武子煜（中欧法学院2016级双硕士）